“夫子,屋场里新建叔买了客车跑运输,大家都去贺喜。走!送恭贺去!”我情不自禁地丢下笔头,跟着跃进哥一阵风似地跑出了门。
新建叔向涌进家门的人们分着糖粒子、葡萄干、桂圆肉……来贺喜的人们嬉笑着向新建叔“敲竹杠”,新建叔笑开的嘴巴久久地合不拢,笑弯的眉毛老是扯不直,又是递烟,又是点火,被重重围困在人丛中连转身都踩了别人的脚。几个后生将一面书有“致富能手”的镜匾挂在墙壁的中央。东明爹拄着拐杖挤进人堆拉住新建叔的手说:“建伢仔,你私人能买客车搞营运,为我们屋场争了光,添了彩,你有能耐啊。”
听到东明爹的说话声,一屋人都静了下来。东明爹吸一口新建叔刚为他点燃的香烟,向着满屋的人说:“我们这儿是典型的穷山沟,直到八十年代,这儿到三十里外的镇上还都是曲曲弯弯的石板路,山上的树木靠肩膀扛出去,粮食和日用品又得用扁担从山外面挑进来,最先进的工具就是木架子车。你们看如今这变化,真是……”
东明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国荣大伯接着话茬说:“是啊,那年调我们去洞庭湖筑堤,因车太挤,没赶上趟,只得冒着严寒在车站露宿一晚。”秀梅婶记忆犹新地说:“我那阵回娘家,得摸黑走三十里山路,赶那一天仅仅一趟的班车。”生于“不爱红装爱武装”岁月的武装哥是那时屋场里的头个高中生,他拉过站在一边的关伯说:“我念高中那阵,每回去学校赶课都是我娘擎着煤油灯盏送我转过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关伯接着说:“是啊,我站在高处连声呼喊:‘武伢崽!武伢崽!’我喊一声,武伢崽就回答一声,直到听不到武伢崽的回答声了我才打回转。”姑娘小伙们似乎不满意长辈们的絮絮叨叨:“八十年代初期修公路,由买单车,到买摩托车,到打水泥路,到买汽车,这三十几年来我们屋场人的生活可是一年一个样,就你们死脑筋,常叨旧。”
是啊,由木架子车到单车,到摩托车,到汽车,我们屋场的车史可是我们这穷山沟旧貌换新颜的有力见证哪。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禁将我的思绪牵到了从前。
“唧哟哟——唧哟哟——”那是木架子车装了几百斤重的圆木将瘦弱的车轮碾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时哼唱出的沉闷曲调,那时我还只有五岁,可屋场里父亲和叔伯们拿罗布手巾储藏了汗珠子用穿草鞋的双脚支撑着架子车将艰辛的日子推走一天又一天的图景叫我稚嫩的心灵浸满了沉甸甸的辛酸。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责任山承包到了户。随着“要致富,先修路”思想的输入,“轰隆隆”,山沟沟里的人们拿炮钎、雷管、炸药向千年古岩开战,一条通向小镇、连接县级公路的乡村公路终于取代世世代代凝固不动的青石板路,蜿蜒着伸展在重山复水中。“五羊”、“永久”、“凤凰”单车自然地取代了架子车。屋场前的地坪里,常有四五十岁的伯伯婶婶、十八九岁的姑娘小伙在学着骑车技术,“叮铃铃”,清脆的铃声伴随着山溪的欢唱弥散在层层叠叠的群山中。九十年代中期,“南方”、“嘉陵”摩托车渐渐在屋场落户。屋场里有姑娘出阁,必有摩托、彩电陪嫁。“嘀嘀嘀”,锃亮的摩托又将一曲新的农家乐谱写在青山碧水间。
而今,水泥路打起来后,新建叔又私人购了客车跑长途,这变化真是一日千里啊。屋场里的人喝上了自来水,看上了彩电,用上了冰箱,装起了程控电话,哼起了卡拉OK,用上了智能手机,装起了名牌空调,玩上了“网上冲浪”,开起了“农村淘宝”……这日子过得和城里人有什么两样!
“夫子,明天去玩啵,我明天请各位免费游览县城。”新建叔热情的话语把我从追忆中拉了回来。
“好啊,我正要去呢。”我迫不及待地兴奋地回答。
清晨,青翠的群山柔柔地笼在薄薄的青纱似的雾气中,清浅的溪水低唱着从石丛间欢快地淌过,白墙红瓦的小洋楼还静静地和竹篱笆一道沉默在山岚雾幛中,一缕艳丽的朝阳轻轻地涂抹在西山的尖头。新建叔的客车载着屋场里的男女老少迅疾地奔驰在宽阔平坦的山间水泥公路上。打开DVD,张也甜润、舒缓的歌唱就溢满了整个车厢,透出窗户,波向群山:“……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
我眯着双眼悠闲地品味着这鼓舞人心的乐曲,突然间,一个念头迅猛地蹦上我的心头: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哪一处不是春风浩荡?哪一处不是福满乾坤呢?
(作者:张立功)
(本文获岳阳市“说出心中的故事·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活动优秀奖)
来源:岳阳县新闻网
作者:谌良柱
编辑:周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