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马用马鞭,赶牛用麻鞭。物各所用,自古皆然。父亲的麻鞭见证了岁月的沧桑和时代的风云。
——题记
1978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俗称包产到户。我家从生产队里分得了十二、三亩水田和几亩旱地,并与队里其他三户人家分得了一头牛。种田要犁田、耙田,这里技术活。过去在集体时,由队里统一安排行家里手犁田、耙田,我们称这项工作是“用牛”。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和弟弟年小正读书,用牛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在父亲身上。在集体出工时,父亲凭一身力气做事,从没用过牛。但时势逼人,已过不惑之年的父亲不得不学习犁田、耙田技术了。他请发小利满兄弟教会了用牛,还请他专门做了一条麻鞭。
这条麻鞭由鞭杆和鞭绳组成。鞭杆是一根小竹杆,它长约一米、粗约拇指。鞭绳长度比鞭杆稍短些,粗约食指,是由上等黄麻编成的。鞭绳中间还打了几个结,以便增加鞭绳重量和打击力度。编好麻鞭后父亲将它放在桐油里浸透、阴干后才开始使用。
1979年春天麻鞭水响的春耕生产开始了,父亲手握新麻鞭、肩扛铁犁、牵着水牛精神抖擞地开始了“用牛”工作。那一天成了我们家的节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站在田头看父亲“用牛”。父亲半路出家,“用牛”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他手拿麻鞭,上下挥动,有点手忙脚乱,几次犁头没有插稳牛就走了,花掉了一小块没有犁到,引得我们哈哈大笑。中午母亲特此多炒了一菜,从不喝酒的父亲居然喝了一点酒。酒后的父亲红光满面,高声说道:“用牛也没什么巧啦,我没用过牛不是也会用了么?”母亲笑着点了点头说“只要功夫深,棒槌也钻得穿牛皮。”
父亲“用牛”有三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爱惜牛。每次用牛时,父亲将麻鞭挥得老高,但打在牛身上的少,拍打在水里的多,吆喝声大而频率快,但脸上不满的表情少。我知道父亲舍不得打牛,即使是非打不可时也只是轻轻地拍打一下,嘴里说:“畜生快走。”他对我们说过:“牛是农家宝,耕田种地少不了。”他宁愿多吆喝也不愿鞭打牛,这是一个老农民朴素情怀的具体体现。第二个特点是特别爱惜麻鞭。每天收工后,无论早晚他第一个是先洗麻鞭,回家后将洗净了的麻鞭挂在墙壁上,好像生怕它跑了,还嘱咐我们不要玩麻鞭。弟弟年小好奇心重,有次拿着麻鞭在地上拍打,被父亲看见夺去还骂了他几句,以后我们就不敢玩麻鞭了。每次我望着墙壁上洗得干干净净的麻鞭想道:平时不拘小节的父亲怎么对麻鞭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第三个特点是吃得亏。父亲技术不行,但有一身力气倒也弥补了一些不足,田犁得也比较平整,只不过一天下来父亲嗓子有些嘶哑,浑身上下泥水泥浆全无一寸干衫,乡亲们笑着说:“会爹,你怎么成了泥菩萨?多抽几下麻鞭哪。”父亲呵呵一笑,摇着手中洗干净了的麻鞭说:“管他泥菩萨,水菩萨,只要田犁好了就来了谷菩萨。”那些年虽然劳累,但父亲从没有喊过一声累,休息一夜后他又意气风发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那些年我看见父亲有使不完的劲,成天也是乐呵呵的,似乎是“麻鞭在手,越干越有。”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小型农耕机慢慢进入千家万户,弟弟也买了一台耕田机,用牛犁田的机会渐渐地就少了。大部分家庭纷纷卖掉耕牛,但我父亲舍不得卖掉跟随他二、三十年的大水牛(其他三户已将牛卖我家了),坚持养在家里,还时常望着挂在墙壁上的麻鞭发呆,我知道年迈的父亲肯定有些失落了。好在我村位于丘陵地带,少部分水田座落在山坡、陡墈边上,田小,耕田机不好使,有乡亲就请我父亲用牛犁田。每每这时,笑容又回到了父亲脸上,他高兴地从墙壁上取下麻鞭,牵牛、扛犁向田野走去。他把麻鞭举得高高,似乎是举着一面出征的战旗,耀武扬威地向着战场奔去。
新世纪以来,大型旋耕机逐渐取代了小型耕田机。大型旋耕机效率高,耕田质量好,一天可以耕田几十亩甚至上百亩,绝大多数农户又选择了旋耕机耕田了。加之原先山坡、陡墈边的田经过农田改造后成了大田或改种旱作物去了,耕牛没有用武之地了,就这样耕牛在我地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父亲的麻鞭也就成年累月地悬挂在墙壁上了。前几天回家看望八旬余的父亲,他还从墙壁上取下油光发亮的麻鞭对我说:“专文,这麻鞭用了几十年现在再也用不上了罗。”我会心一笑,为再也看不到“泥菩萨”的父亲和为农村生产方式的改变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
再见了,父亲的麻鞭!不,不是再见!你虽不再用了,但父亲和你的形象将永远藏在我们的心底,我将会把你作为传家宝传承下去,直到永远……
(作者: 方专文)
(本文获岳阳市“说出心中的故事·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活动二等奖)
来源:岳阳县新闻网
作者:谌良柱
编辑:周兵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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