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苇和我在锁骨那里都有一颗痣，我有时瞎想，如果我们在人群里不小心走失了，那这颗痣一定就是我们娘俩相认的标记。

一晃眼，小姑娘快四岁了，四岁的小女孩，很能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我时时插不上嘴。她每天絮絮叨叨的，除了幼儿园的事情，就是尽最大努力说服我和她爸，帮她买好吃和好玩的，应该说，这是她的一切行为和言语的终极目的。

她对吃饭没有一丝热情，这么大了还是大人喂饭的，这一点常常被长辈诟病。我猜他们最先责怪的人肯定是她的妈妈——我。我心里想着，只要保证每餐能让她吃一碗饭，我也就满足了。苇苇喜欢吃的早餐是稀饭和鸡蛋饼，那是我最拿手的。周末，苇苇还在睡眼朦胧的时候，我只要问她想吃什么，她一定闭着眼，准确的回答：稀饭和鸡蛋饼！然后一股脑儿爬起来，跟着我来到厨房，我找来一把椅子，她就开始帮着我敲鸡蛋和搅拌面粉了，这是她的专长。她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用少了舀白糖和面粉，搅拌着，像是一个魔术师。在工作日，每天早上像打仗，那是三个人的战场，但是没有交集，我和她爸爸上班，苇苇去学校，每个人都像一个战士，苇苇却时时想当逃兵。一般，我们是没有时间在家做早餐的。可是如果时间充裕，苇苇会想要吃“意大利面”，其实那不是真的意面，是单位门口普通的早餐店的面条，每次我们都点两碗，拿小碗夹一碗给她，她一定会吃个精光。

我们尽量尊重苇苇的爱好。她喜欢小动物，我们经常带她去看外婆家的猫咪，二嗲家的旺旺狗狗，我们自己养过兔子、乌龟、蜗牛、金鱼、泥鳅。最离奇的是，我们还养过“大黄蜂”，在我们家卧室窗户上有一个筑了三年的大马蜂窝，我们编织了很多马蜂的故事，一直到去年冬天马蜂全部走光，我们才把蜂巢取下。苇苇很贪玩。不用说幼儿园小一班的伙伴，左邻右舍就有很多孩子伴，这应该是她一辈子的财富。我和她的朋友也成了朋友。我尽量记住她同学和朋友的名字，和他们平等的对话、聊天、默默关注他们的世界，不打扰、不掺和。

有一次我没有做好，一直心有愧疚。邻居早餐店有两个男孩子，和苇苇年龄相近，苇苇很喜欢跟他们玩，但是他们兄弟俩很喜欢在地上滚，苇苇也学他们的样子，每天像个灰包子，刚上身的衣服一下子就要弄脏。去年冬天，有一次我下班很早，回到家，苇苇奶奶告诉我苇苇在隔壁楼上玩，我上楼去喊苇苇，没人答应。隔壁的男孩子说苇苇没在那里，我又下楼来找，苇苇奶奶说明明去隔壁楼上了的呀，我们便又上去找，喊了好久，苇苇才从他们家厕所出来，头发上全是水，原来，她在厕所的水桶里洗头发。我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儿，心里又气又疼，那么冷的天，如果我不早点回来，她应该会感冒，我气的是隔壁的男孩子骗我，气的是苇苇半天不应声，气的是苇苇的爷爷奶奶太大意。为了这件事，苇苇的奶奶和邻居争论了几句，后来没怎么来往。后来，隔壁的两个男孩子都被他们的父母送回老家了，苇苇不知还记得他们不。

苇苇虽是我的女儿，我却时时提醒自己，她并不属于我。我们彼此都是独立的，所以我们没有事事以她为中心。对于养育下一代，我和她爸都没有什么方法，只是觉得给与她足够的安全感和宠爱，一定没错。我们对她要求最严格的是安全教育。我们把幼儿园每期发的《幼儿安全小卫士》都读得滚瓜烂熟，下楼梯、走路、剪刀、电插头、小孔、热水，只要是和安全有关的事情，我都反复地交、反复地温习，所以苇苇基本上能按正确的来。也许人生充满着危险和灾难，如果能够学会规避，也是一种本事。

我真的不知道生活会把我们引向何处，也许我虽时时提醒自己，要独立，但还是会暴露许多对她过分依赖的细节。四年来，她给予我的快乐和安慰太多太多，让我变得强大，变得勇敢也变得无比柔软。苇苇是个爱笑的孩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一脸的地米菜花，别人都说那样的神态像我，可我，有那么可爱么？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女儿，献给我们不再重来的六一儿童节。（钟瑜胜）